七月的午后,热浪裹挟着蝉鸣扑进厨房。周秀兰额头的汗珠顺着发鬓滑落,她正踮着脚,将炖了两个小时的鲫鱼豆腐汤盛进瓷碗。蒸汽模糊了
眼镜片,她用围裙下摆匆匆擦了擦,又仔细撇去汤面的浮沫——这是雇主陈太太产后第十天,医嘱说要清淡催乳,她半点不敢马虎。
"砰!"厨房门被猛地推开,陈太太抱着啼哭的宝宝站在门口,眉头拧成了麻花:"周姐,你到底怎么照顾孩子的?"周秀兰手一抖,汤勺磕在碗沿
发出脆响。只见宝宝的小脸上起了大片红疹,原本粉嫩的皮肤此刻肿得发亮。
"我...我早上还好好的..."周秀兰声音发颤,伸手想摸摸宝宝的脸,却被陈太太侧身避开。"早上好好的?现在过敏成这样!"陈太太提高了音量,"
是不是你偷偷喂了辅食?我明明说过只喝母乳!"
委屈像潮水般涌上周秀兰的眼眶。她记得一清早,自己五点就起床给宝宝换尿布、做抚触,检查过所有可能接触的物品。可任凭她怎么解释,陈
先生下班回家后,夫妻二人的指责如雨点般砸来:"我们请你来是专业照顾的""现在孩子遭罪,必须给个说法"。周秀兰攥着围裙的手微微发抖,指
甲几乎掐进掌心——她想起上个月,老家的孙子发烧,儿子打电话让她寄钱,现在这份工作对她来说太重要了。
下午三点,儿科医生上门检查。周秀兰站在客厅角落,像个做错事的孩子。当医生诊断是蚊虫叮咬引发的过敏反应时,她悬着的心稍稍放下,却又
听见陈太太嘀咕:"家里明明装了纱窗,肯定是她开门通风时没注意。"这句话如同一根刺,扎得她眼眶发热。
接下来的日子,周秀兰愈发小心翼翼。她把宝宝的衣物单独手洗三遍,每次开门都仔细检查是否有蚊虫飞入,连给陈太太梳头时,梳子都要先用热
水烫过。但陈太太的态度依旧冷淡,有时饭菜稍凉一点,就皱着眉说没胃口;宝宝夜里哭闹,即便她第一时间起身,还是能听见卧室里传来的叹气
声。
转机发生在一周后的傍晚。周秀兰正在阳台晾晒衣物,突然听见婴儿房传来急促的哭声。她扔下手中的衣架冲进房间,只见陈太太脸色苍白地瘫坐在
床边,怀里的宝宝哭得满脸通红。原来陈太太乳腺炎发作,疼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,又怕吵醒午睡的丈夫,只能强撑着抱孩子。
周秀兰快步上前,轻轻接过宝宝:"陈太太,您赶紧躺下,我来。"她熟练地将温毛巾敷在陈太太红肿的乳房上,一边轻声哄着宝宝。两个小时后,陈
太太的疼痛缓解了些,看着忙前忙后煮蒲公英水、准备冷敷袋的周秀兰,终于开口:"周姐,对不起..."
那晚,陈太太主动说起自己的焦虑:初为人母的不安、对育儿知识的不自信,让她把所有压力都转嫁到了月嫂身上。"其实你做得很好,是我太苛刻了
。"月光透过窗帘洒进房间,照见两人泛红的眼眶。
从那天起,家里的氛围渐渐变了。陈太太开始主动和周秀兰聊天,询问育儿知识;陈先生会在下班时带回她爱吃的橘子;就连宝宝,也会在看到她
时伸出小手要抱抱。离岗前一晚,陈太太塞给她一个红包:"周姐,这是给您孙子买奶粉的。这段时间多亏有您,我们全家都舍不得您走。"
周秀兰摸着红包里厚厚的一叠钱,想起刚来时的委屈,泪水夺眶而出。她想起自己的儿媳生娃时,也是这样焦虑不安;想起老家的孙子,每次视频
都会奶声奶气地喊"奶奶"。这份工作,不仅是谋生的手段,更让她懂得,每一个新手父母的苛责背后,都藏着对孩子最深的爱与担忧。
离别的清晨,宝宝抓着她的衣角不肯松手。周秀兰抱着孩子,轻轻哼起老家的童谣。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三人身上,温暖而明亮。她知道,作为月嫂,
难免会遇到误解与委屈,但只要怀着一颗真诚的心,那些阴霾终会被理解的阳光驱散。而这份在误解与和解中收获的信任,才是最珍贵的职业勋章。
多年后,周秀兰的手机里还存着陈太太发来的照片:宝宝学会走路了,宝宝上幼儿园了...这些跨越时光的温暖,让她在每一个疲惫的日子里,都能想
起那个和解的夜晚——厨房里的委屈终会消散,而真心换真心的情谊,永远不会褪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