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毒水的气味在玄关处就扑面而来。
李素芳提着行李箱站在林家门口，看着女主人林晓薇用酒精湿巾反复擦拭婴儿床栏杆。刚满七天的婴儿正在哭闹，年轻母亲披散着头发，
哺乳衣上沾着奶渍，转身时撞翻了床头柜上的保温杯。
"当心！"李素芳快步上前接住滚落的玻璃杯，温水还是在地板上溅开一片。她蹲下身擦拭时，瞥见女主人的棉拖鞋已经被水浸湿半只。
"您就是李姐吧？"男主人林建斌从书房探出头，眼镜片上泛着电脑蓝光，"卫生间有紫外线消毒灯，您洗漱用品需要先灭菌。"
这是李素芳职业生涯中第38个客户，却是第一个需要签署《无菌操作承诺书》的家庭。产科护士出身的林晓薇对细菌如临大敌，要求每次
接触婴儿前必须用七步洗手法清洁三分钟。夜里两点喂奶时，李素芳看见女主人举着手机计时器，屏幕幽光映着青黑的眼圈。
"时间不够。"林晓薇突然抓住她的手腕，指甲几乎掐进皮肤，"还差十二秒。"
婴儿突然呛奶的夜晚成为转折点。李素芳正在厨房准备四红汤，听见卧房传来剧烈的咳嗽声。她冲进去时，林晓薇正惊慌失措地拍着孩子
后背，襁褓里的脸蛋已经憋得发紫。
"侧卧位！"李素芳迅速接过婴儿，左手虎口卡住孩子下颌，右手掌根在肩胛骨间快速叩击。三下，五下，第八次叩击时，奶液从婴儿嘴角
涌出，嘹亮的啼哭重新响彻房间。
林晓薇瘫坐在飘窗上，月光照着她颤抖的手指："我背过急救流程，可是真遇到......"
"黄金三十秒。"李素芳轻拍着渐渐平静的婴儿，"我照顾过呛奶十七次的新生儿，最凶险的那个在重症监护室住了三天。"她将襁褓递给年轻
母亲，"但他们都长大了。"
那天之后，紫外线消毒灯不再彻夜长明。李素芳在储物间发现被倒掉的党参黄芪汤时，林晓薇正躲在阳台抽烟，火星在夜色里明明灭灭。
"月子餐不合胃口可以直说。"李素芳把新熬的银耳雪梨盅放在茶几上，"林工说您最近便秘。"
女主人掐灭烟头的手顿了顿："你觉得我矫情？"
"产妇也该被当孩子疼。"李素芳掀开炖盅，清甜气息漫出来，"我女儿坐月子时，我给她熬了三十天不重样的汤水。"
凌晨四点的哺乳时光开始掺杂私语。林晓薇说起产房里听到胎盘早剥的医疗术语时，指甲如何抠进丈夫的手背；说起产后查房医生掀开被子
检查恶露，尊严像被扯碎的卫生纸；说起涨奶时乳房硬得像石头，吸奶器却只能吸出血丝。
"您知道吗？"李素芳调整着哺乳枕角度，"我接过最特别的客户是位芭蕾舞演员，产后第七天就扶着把杆练功。她说看着妊娠纹就像看见被扯
坏的舞裙，后来......"
"后来怎样？"
"满月酒那天，她穿着露背礼服跳了段《天鹅之死》，背上的纹路在追光灯下像羽翼。"李素芳将睡熟的婴儿放进摇床，"现在她女儿在国家大
剧院学芭蕾。"
晨光爬上尿布台时，李素芳发现林晓薇在偷偷翻看《婴幼儿急救手册》。当天下午，女主人第一次主动询问："肠绞痛按摩真的有效吗？"
变化悄然发生。消毒柜使用频率从每天七次降到三次，林建斌开始提前下班学习拍嗝手法。第二十天夜里，婴儿第一次成功衔乳，林晓薇突然
泪流满面："他之前总咬得我流血......"
"宝宝在学习，妈妈也是。"李素芳用温热毛巾敷在发炎的乳晕上，"我照顾过哺乳困难的妈妈，后来她成了母乳喂养指导师。"
满月前夜，李素芳收拾行李时发现储物间多了个纸箱。二十八个炖盅整齐排列，每个盖子上贴着便签："3.16银耳雪梨""3.22木瓜鲫鱼""4.5桂
圆小米"。最底下压着张卡片，画着歪歪扭扭的婴儿脚印。
晨光熹微时，林家传来久违的笑声。林晓薇抱着孩子哼歌，林建斌正在笨拙地冲奶粉。阳台飘来米粥香气，昨夜晾晒的尿布在春风里轻轻摇晃。
李素芳轻轻合上行李箱。她知道明天会有新的消毒水气味等待征服，但此刻，晨露正从月季花瓣上滚落，像极了新生儿清澈的眼睛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