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市的夜灯浮在窗玻璃上,我轻轻推开林先生家那扇厚重的门,扑面而来的是温暖气息与婴儿特有的奶香。林太太脸色苍白倚靠在沙发上,林
先生眼睛底下挂着浓重的青黑,两人皆疲惫不堪。我心头一紧,暗自叹息:又是一对初次为人父母,在慌乱与焦虑中摸索前行的人儿啊。
我默默安顿好行李,轻声道:“林太太,您先歇着,孩子交给我。”便走向婴儿床,小朵朵正睡得安稳恬静,呼吸轻柔如羽毛拂过。我熟练地开
始忙碌起来,冲奶、换尿布、哄睡,每一个动作都轻巧而娴熟。房间里的空气慢慢沉淀下来,林太太脸上的紧张也悄然融化,林先生也终于能安
心坐下,疲惫地靠在了沙发上,紧张的气氛终于缓缓舒展开来。
接下来的日子,我几乎成了这个家庭无声运转的轴心。朵朵醒了,我迅速递上温度刚好的奶瓶;林太太腰疼了,我按摩的手便及时到位;林先生
夜里归来,桌上总有一碗温热的汤在等待。他们话虽不多,但目光里的感激如暖流无声流淌。朵朵一天天圆润起来,林太太脸上也渐染红晕,我
内心也悄然滋生出某种深沉的归属感,仿佛自己也真正融入这个小小的家。
然而,生活终究并非一直温顺流淌。那晚,朵朵吃完奶后,我抱着她轻拍背脊,她突然发出闷闷的呛咳声,小脸霎时涨得通红,小小的嘴唇竟
透出了令人心惊的紫蓝色!林太太失声惊叫,林先生也惊得从沙发上弹起,声音颤抖:“朵朵怎么了?朵朵!”
我心头猛然一沉,却不敢丝毫迟疑。我迅速将朵朵翻过身,让她俯卧在我的前臂上,头低脚高,另一只手稳稳地用力拍击她的背部。一下,又
一下,时间仿佛被恐惧无限拉长,每一秒都沉重地叩击在心上。朵朵口中吐出些许奶液,可那窒息般的呛咳声仍未停止,小脸依旧紫得骇人。
我立刻又将她翻转过来,手指灵巧地探入口腔清理,心却沉入冰窖——深处似有异物堵着!
“吸痰器!”我声音紧绷着发出指令,林先生慌忙递来早已备好的工具。我果断打开开关,细小的吸管小心探入,时间仿佛凝滞,只有仪器微弱
的嘶鸣声和朵朵断续的微弱呼吸声在房间里挣扎着回响。我屏住呼吸,聚精会神地操作着,终于,一小块顽固的粘稠奶块被吸了出来!
“哇——”一声嘹亮而充满生命力的啼哭骤然划破了凝滞的寂静!朵朵小脸渐渐褪去骇人的青紫,重新透出娇嫩的粉红。林太太再也压抑不住
,失声痛哭,跌跌撞撞扑过来,紧紧把朵朵拥入怀中,像抱住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。林先生也眼眶通红,伸出手,紧紧攥住我的手,那力道又大
又稳,仿佛攥住的是一根救命稻草,口中反复念叨着:“陈姐……谢谢您啊,陈姐……”那声音里,是劫后余生的颤抖,亦是浓得化不开的感激。
晨曦悄然爬满窗棂,金色的光线驱散了昨夜浓重的黑暗。朵朵安静地在我怀里再次睡去,小脸宁静如初绽的花蕾,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争夺
从未发生过。林太太靠在我身边,头一次向我敞开心扉,声音轻软如絮语:“陈姐,不怕您笑话,孩子刚出生那几天,我常望着天花板发呆,总
觉得自己熬不下去了……要不是有您……”她的话没说完,一滴温热的泪却无声地落在我手背上,分量很重。
时光如沙,悄然滑落指尖。一个月期限到了,我的工作画上了句点。收拾行囊时,林先生默默递来一个厚厚的红包,我坚决推辞了。他嘴唇翕动,
终究没有勉强,只是目光沉甸甸的,盛满了无言的情绪。当我最后检查房间,提起行李箱时,忽然发现门把手上系着一条小小的、有些褪色的红
布条——那是朵朵出生时家人系上以祈求平安的习俗信物。林太太默默取下它,轻轻放入我掌心,低声说:“陈姐,带着它吧,就当是朵朵和我
们的一点念想。”
我攥紧那柔软微旧的布条,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朵朵温软的体温。步出楼道,城市清晨的风带着点凉意拂过面颊。我摊开手掌,褪色的红布条在晨
光中微微颤动,如同一面无声的小旗。
原来最深的托付,并非交付于手掌的分量,而是生命与生命之间无声的约定——那些沉甸甸的信任,早已在无数个守护的夜晚,悄然化为血脉里
奔涌的温度,成为此后漫长岁月里,无法磨灭的印记。这抹褪色的红,从此系住的不仅是一段记忆,更是沉甸甸的人间信赖:它告诉我,纵然相逢
短暂如露,有人曾将最脆弱的新生,连同最深的黑夜,一并安心地交托于你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