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我们刑侦这行，见过太多因为仇、因情、因财而起的凶案。
但陆静姝母子三人的案子，是我从警二十年来，遇到的最诡异的一桩。
01.
故事，要从一年前，那个看似完美的家庭开始说起。
严浩宇和陆静姝，是大学同学，结婚十二年。
严浩宇是一家上市公司的技术总监，年薪百万，沉稳儒雅。陆静姝则是一名温柔贤惠的全职太太，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。他们住在本市最高档的社区，出双入对，是朋友圈里公认的模范夫妻。
这个完美的家庭，只有一个遗憾——他们没有孩子。
十二年来，他们几乎尝试了所有现代医学的手段。国内顶尖的生殖中心跑了无数趟，试管婴儿也做了三次，每一次，都以失败告终。
医生说，是陆静姝的身体原因，她的体质很难受孕。
这个结果，像一块巨石，压垮了陆静ishu。她变得越来越沉默，常常一个人在家里发呆。严浩宇看在眼里，疼在心里。他不止一次地安慰妻子，说没有孩子也没关系，他们两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。
但陆静姝听不进去。对于一个传统的女人来说，不能生育，是天大的罪过。
她渐渐地，开始变得有些偏执。她不再相信科学，而是将所有的希望，都寄托在了虚无缥缈的神佛之上。
她开始信佛。
一开始，只是在家里的阳台上，设了一个小小的佛龛，每天早晚三炷香。后来，愈发地虔诚。她不再满足于在家里祈祷，而是听人说，邻省有一座深山古刹，里面的送子观音，极其灵验。
于是，她向严浩宇提出，她想去那座古寺里，住上一段时间，专心拜佛，为家里求一个孩子。
严浩宇看着妻子那双充满期盼和哀求的眼睛，无法拒绝。他只当是让她出去散散心，换个环境，或许对她的心理状态有好处。
他亲自开车，将陆静姝送到了那座位于深山之中的、名叫“梵音寺”的古庙。
他看着妻子换上一身朴素的居士服，虔诚地跪在佛像前，心中五味杂陈。
他只是希望，佛祖能抚平她心中的伤痛。
他却不知道，他妻子的这次“虔心拜佛”，将为一个巨大的、足以吞噬掉他们所有人的谎言，拉开序幕。
02.
陆静姝在梵音寺，一住就是十个月。
这期间，她很少和严浩宇联系。每一次通电话，她都说，寺里的住持大师说了，求子期间，要断绝尘缘，心无旁骛，方能感动神佛。
严浩宇虽然思念妻子，但也尊重她的选择。他只是定期地，往寺里捐一大笔香火钱，希望佛祖能看到他的诚意。
第十个月的某一天，他突然接到了陆静姝打来的电话。
电话那头，妻子的声音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、喜极而泣的颤抖。
“浩宇……浩宇……我……我生了……”
严浩宇的脑子，“嗡”的一下，一片空白。
“生了？生了什么？”
“是孩子！是我们的孩子！”陆静姝在电话里放声大哭，“是龙凤胎！一个男孩，一个女孩！是菩萨显灵了！是菩萨把孩子赐给我们了！”
严浩宇花了整整一分钟，才消化掉这个从天而降的、不可思议的喜讯。
他立刻放下手头所有工作，疯了一样地，驱车几百公里，赶往梵音寺。
在寺庙附近的一家小小的、据说是寺里下属的“善堂诊所”里，他见到了自己的妻子，和那一对躺在襁褓中的、粉雕玉琢般的婴儿。
陆静姝抱着孩子，脸上焕发着圣洁的母性光辉。她告诉严浩宇，她是在寺里念经时，突然动了胎气，是寺里的师父和善堂的居士们，一起帮她接生的。因为是佛赐的孩子，所以不便去外面的大医院沾染俗气。
严浩宇看着那两个酷似自己和妻子的婴儿，早已被巨大的幸福冲昏了头脑。他没有去深究这其中不合常理的细节，而是将这一切，都归功于神佛的“奇迹”。
他抱着自己的儿女，这个坚强的男人，第一次，流下了滚烫的眼泪。
他觉得自己，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。
03.
严浩宇和陆静姝，带着一对龙凤胎回家的消息，轰动了他们所有的亲朋好友。
所有人都说，这是精诚所至，金石为开。是陆静姝的虔诚，感动了上天。
家里，因为这两个小生命的到来，变得前所未有的热闹和温馨。严浩宇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，每天准时下班回家，抢着给孩子喂奶、换尿布，乐此不疲。
陆静姝，也彻底从过去那种郁郁寡欢的状态中走了出来。她每天都围着孩子转，脸上总是挂着满足而幸福的微笑。
这个曾经被不孕的阴影笼罩的家庭，仿佛终于，迎来了它最圆满的结局。
但在这片看似完美的幸福之下，却有一些极其微小的、不协调的细节，在悄悄地发酵。
陆静姝对这两个孩子，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保护欲。
她拒绝了严浩宇请一个月两万块的金牌月嫂的提议，坚持自己一个人带。她说，佛赐的孩子，金贵，不能让外人沾手。
她也几乎从不带孩子出门，朋友们想上门看看，也大多被她以“孩子还小，怕见生人”的理由，婉拒了。
甚至，连本市儿童医院的权威专家，想上门为孩子做一次全面的新生儿检查，也被她严词拒绝。她的理由，依旧是那套说辞：“我的孩子，有佛祖保佑，百病不侵。不需要那些世俗的医生。”
严浩宇虽然觉得妻子的行为有些过激，但考虑到她求子多年，一朝得偿所愿，爱子心切，也是人之常情。他不想因为这些小事，破坏家里来之不易的幸福氛围。
所以，他选择了包容和理解。
他天真地以为，这只是一个母亲，对她失而复得的宝贝，最纯粹的爱。
他却不知道，那不是爱。
那是贼的“心虚”。
04.
时间，回到三个月后，案发当天。
市刑警队的副队长袁锐，我们都叫他袁队，是第一个抵达现场的。
现场的惨状，让这个见惯了生死的老刑警，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女主人陆静姝，倒在婴儿房的门口，身中七刀，刀刀致命。
而房间内的两张婴儿床上，那对才三个月大的龙凤胎，也早已没了呼吸。他们的死状更加离奇，身上没有任何伤口，法医初步判断，像是被人用一种特殊的手法，瞬间震碎了心脉。
凶案现场，被清理得异常干净，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。门窗完好，没有被撬动的痕迹，看起来，像是熟人作案。
最大的嫌疑人，自然就是这个家的男主人，严浩宇。
一个看似完美的丈夫，在妻子和孩子死后，往往会暴露出不为人知的一面。袁队处理过太多类似的案子。
然而，严浩宇的反应，却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。
当袁队在严浩宇的公司里，找到他，并告知他家中的噩耗时，严浩宇的脸上，没有震惊，没有悲伤，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。
他只是沉默了很久很久，然后，抬起头，看着袁队，问了一句：“……都死了？”
“是的，我们很遗憾。”
“呵……”严浩宇的喉咙里，发出了一声像是哭，又像是笑的、意义不明的短促声音。
很快，对严浩宇的调查，就展开了。
然后，所有人都失望了。
严浩宇的不在场证明，坚不可摧。案发当天，他正在千里之外的北京，参加一场由国家部委牵头的行业峰会。从他登机，到入住酒店，再到参加会议，每一个环节，都有无数的人证和监控录像可以证明。
他，绝不可能是凶手。
这就让整个案情，陷入了巨大的迷雾之中。
一个有着完美不在场证明的丈夫，在得知妻儿惨死后，非但没有表现出悲痛，反而是一种如释重负般的平静。
这背后，到底隐藏着一个怎样惊天的秘密？
袁队决定，再次提审严浩宇。这一次，他要单刀直入，直插对方最核心的、也是最反常的那个疑点。
05.
审讯室里，灯光惨白。
袁队坐在严浩宇的对面，将现场的照片，一张一张地，推到了他的面前。
“严先生。”袁队的声音，低沉而有力，“我从警二十年，见过失去亲人的家属，有的崩溃，有的麻木，有的强作镇定。但像你这么……‘平静’的，我还是第一次见。”
严浩宇没有看那些照片，他的目光，始终聚焦在面前那杯已经凉透了的茶水上。
“特别是，”袁队加重了语气，“当你的同事告诉我们，你在得知噩耗之后，对我们警方说的第一句话，竟然是‘她死有余辜’。我不明白，一个刚刚失去妻子和一双儿女的男人，为何会说出如此恶毒的话？除非，你知道些什么。或者，这起案子，根本就是你……”
“不是我。”严浩宇终于开口，打断了袁队的话。他的声音，沙哑，却异常坚定，“我虽然恨不得她死，但这脏了手的事，我严浩宇，不屑于去做。”
“恨不得她死？”袁队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词，“为什么？她不是你深爱的妻子吗？那两个孩子，不是你盼了十二年，才求来的奇迹吗？”
“奇迹？”
严浩宇重复着这个词，脸上，第一次，露出了一个极其扭曲的、像是要撕裂整个面部肌肉的、比哭还难看的笑容。
他抬起头，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，死死地，盯住了袁队。
“袁警官，你知道吗？就在三天前，我也以为，那是个奇迹。”
“直到，我接到了一个陌生女人的电话……”
就在这时，审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。一个年轻的警员，拿着一份文件，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。
“袁……袁队！”那年轻警员的声音，因为激动和震惊，都在发抖，“查……查到了！有重大发现！”
袁队皱了皱眉，示意他冷静。
年轻警员喘着粗气，将手里的文件递了过去。
“我们……我们按照您的吩咐，扩大了全国范围内失踪婴儿的协查范围！就在刚才，邻省南州市的警方，给我们发来了一份协查通报！”
袁队接过文件，目光飞快地扫视着。
他的瞳孔，在一瞬间，猛地收缩！
“原来如此！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