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雨绵绵的夜晚,马玉珍拖着行李箱站在儿子家门口,钥匙在锁眼里转了三圈都打不开。
她贴着门缝仔细听,屋内静得像座坟墓。
一个月前,她气冲冲地离开这里时,屋里还回荡着新生儿的啼哭声和儿媳妇程丽娜疲惫的抱怨。如今,连一丝光亮都没有。
门锁被换了,这意味着什么?
马玉珍的手开始发抖,不是因为寒冷,而是因为一种说不清的恐惧正在心底蔓延。
01
两个月前的那个春日午后,程丽娜正在厨房里忙碌着,肚子已经大得像个西瓜,走路都要扶着墙。
"妈,您能帮我把那个汤盆拿过来吗?"她轻声请求着,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。
马玉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,手里拿着遥控器,眼睛盯着电视屏幕上的麻将节目,头也不回地说:"自己的事情自己做,我又不是你的保姆。"
程丽娜咬了咬嘴唇,艰难地踮起脚尖去够高处的汤盆。就在这时,一阵剧痛袭来,她"哎呀"一声,汤盆从手中滑落,"啪"的一声摔在地上,碎片四溅。
"你看你,笨手笨脚的!"马玉珍终于转过头来,脸上写满了不耐烦,"明诚不在家,你就这么糟蹋家里的东西?"
程丽娜蹲下身子想要收拾碎片,却感到一阵眩晕,差点摔倒。
"妈,我可能要生了。"她的声音颤抖着,一只手紧紧抓着厨房台面。
马玉珍这才注意到程丽娜脸色苍白如纸,额头上的汗珠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滚。
"什么?这就要生了?不是还有半个月吗?"马玉珍慌了神,手忙脚乱地找手机,"明诚呢?明诚去哪了?"
"他出差了,要明天才回来。"程丽娜扶着墙,一步一步往门口挪,"妈,您快叫救护车吧。"
等到救护车的鸣笛声在楼下响起时,程丽娜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。马玉珍跟着上了救护车,心里却在盘算着别的事情。
她想起了老家那群老姐妹,想起了每天下午的麻将局,想起了远离这些琐碎家务的自由日子。
医院里,程丽娜被推进了产房。马玉珍坐在走廊的椅子上,掏出手机给儿子肖明诚打电话。
"明诚,丽娜生了,你赶紧回来吧。"
电话那头传来肖明诚焦急的声音:"妈,怎么这么突然?丽娜怎么样?孩子怎么样?"
"还在生呢,你别急,有我在这里呢。"马玉珍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,但她的眼神却在病房走廊里游移不定。
三个小时后,一声响亮的啼哭声从产房里传出来。护士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出来,笑着说:"恭喜,是个男孩,七斤二两,很健康。"
马玉珍接过孩子,看着这个皱巴巴的小脸,心情复杂。这是她的第一个孙子,按理说应该高兴,但她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无数个不眠之夜,心情又沉重起来。
程丽娜被推出产房时,脸色依然苍白,但眼中闪烁着初为人母的光芒。
"妈,孩子呢?"她虚弱地问道。
"在这里,很健康。"马玉珍把孩子递给她,"你好好休息,我去办住院手续。"
在医院的那几天里,马玉珍看着程丽娜小心翼翼地照顾着新生儿,心里的不耐烦越来越强烈。孩子每两个小时就要喂一次奶,夜里经常啼哭,程丽娜因为剖腹产行动不便,很多事情都需要马玉珍帮忙。
"妈,您能帮我换个尿布吗?"
"妈,孩子好像饿了,您能抱抱他吗?"
"妈,我想喝点水。"
这些琐碎的请求让马玉珍感到厌烦,她开始怀念在老家的日子。那里有她的老姐妹们,有每天下午的麻将局,有无忧无虑的生活。
而不是这个充满婴儿哭声和各种琐事的地方。
肖明诚匆匆赶回来时,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:妻子虚弱地躺在病床上,母亲坐在一旁,脸上写着明显的不情愿。
"丽娜,你辛苦了。"肖明诚握住妻子的手,眼中满含着愧疚,"对不起,我没能陪在你身边。"
"没关系,有妈在这里照顾我。"程丽娜勉强挤出一个笑容,但马玉珍却在一旁冷哼了一声。
"照顾?我这把老骨头能照顾什么?"马玉珍站起身来,"明诚,你回来了正好,我也该回老家了。"
肖明诚愣了一下:"妈,这么急吗?丽娜刚生完孩子,正需要人照顾。"
"需要人照顾你们自己想办法,我又不是专门的保姆。"马玉珍的语气很坚决,"老家那边还有事情等着我处理呢。"
程丽娜听到这话,眼中闪过一丝失望,但她什么也没说,只是更紧地抱着怀中的婴儿。
02
出院那天,秋风萧瑟,黄叶满地。
肖明诚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程丽娜走出医院大门,马玉珍抱着孩子跟在后面,脸上的表情始终很淡漠。
"妈,您真的要现在就走吗?"肖明诚帮妻子上车时,再次问道,"至少等丽娜坐完月子再走吧。"
马玉珍把孩子递给程丽娜,拍了拍手上的灰尘:"我在老家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,不能一直在这里耽误。再说了,你们年轻人有你们的生活方式,我这个老太婆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。"
程丽娜抱着孩子,看着婆婆冷漠的表情,心里涌起一阵酸楚。她本以为有了孩子后,婆婆会对她们母子好一些,没想到反而更加疏远了。
回到家里,肖明诚忙前忙后地安排着一切。他请了一周的假,专门在家照顾妻子和孩子。但一周后,他就必须回到工作岗位上。
"明诚,要不我们请个月嫂吧?"程丽娜抱着正在哭闹的孩子,眼中满是疲惫。
"月嫂太贵了,一个月要一万多。"肖明诚皱着眉头,"而且现在找好的月嫂也不容易。"
马玉珍在一旁收拾着自己的行李,听到这话冷笑了一声:"花那么多钱请外人,还不如让我留下来帮你们。但是我可说好了,我可不是专业的月嫂,该做的我做,不该做的我也不会做。"
程丽娜眼中闪过一丝希望:"妈,那您就留下来吧,我们真的很需要您的帮助。"
"留下来也行,但我有个条件。"马玉珍停下收拾行李的动作,"每个月给我两千块钱的辛苦费,毕竟我也是来帮忙的,不是来当免费保姆的。"
肖明诚和程丽娜对视了一眼,虽然觉得有些不妥,但现在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。
"好的,妈,我们给您辛苦费。"肖明诚点头同意。
然而,接下来的日子并不如他们想象的那样顺利。
马玉珍虽然留了下来,但她的态度依然很冷淡。每天早上,她会起来给程丽娜热一杯牛奶,然后就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或者玩手机。孩子哭了,她会抱一抱,但如果程丽娜不在场,她就任由孩子哭。
"妈,孩子饿了,您能帮忙冲一下奶粉吗?"程丽娜刚做完月子餐,还没来得及洗手。
"你自己不会冲吗?我又不是孩子他妈。"马玉珍头也不抬地说道。
程丽娜咬了咬嘴唇,默默地去冲奶粉。
更让程丽娜难以忍受的是,马玉珍经常在电话里跟老家的朋友抱怨。
"哎呀,我现在就像个保姆一样,什么都要我做。"她的声音很大,明显是故意让程丽娜听到,"年轻人现在都这样,生了孩子就指望老人伺候。"
"我跟你说,我们这里每天下午都有麻将局,我都好久没参加了。"
"什么时候回去?我也想回去,但是没办法啊,儿子媳妇离不开我。"
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程丽娜心里。她知道婆婆不情愿留下来,但她也没有别的选择。肖明诚工作很忙,经常加班到很晚,她一个人根本应付不来。
程丽娜开始怀疑,也许从一开始,她在这个家里就是多余的。
一天晚上,孩子发烧了。程丽娜摸着孩子滚烫的小脸,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。
"妈,孩子发烧了,我们赶紧去医院吧。"
马玉珍摸了摸孩子的额头,不以为然地说:"小孩子发烧很正常,不用大惊小怪的。给他多喝点水就行了。"
"可是他烧得很厉害,我担心会烧坏脑子。"程丽娜抱着孩子,声音都在颤抖。
"你这个当妈的怎么这么大惊小怪?我养大了明诚,什么场面没见过?"马玉珍依然坐在沙发上,"再说了,大晚上的去医院,挂急诊多贵啊。"
程丽娜看着婆婆冷漠的表情,心彻底凉了。她抱着孩子,一个人打车去了医院。
在医院里,医生检查后说孩子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,开了一些退烧药。但程丽娜在医院里坐了一整夜,直到孩子的烧退了才回家。
回到家时,马玉珍还在睡觉,肖明诚已经去上班了。程丽娜抱着孩子坐在客厅里,看着这个冷清的家,心里涌起前所未有的孤独感。
她开始明白,在这个家里,她和孩子或许永远都不会得到真正的关爱。
03
月子里的最后一周,程丽娜的身体已经基本恢复了,但心情却越来越沉重。
马玉珍的态度不仅没有改善,反而变得更加明显的不耐烦。她开始频繁地接老家朋友的电话,每次通话都会持续很长时间。
"秀芹,你们昨天打麻将谁赢了?"马玉珍的声音从客厅传来,"哎呀,我都快憋死了,天天在这里看孩子,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。"
"什么时候回去?我也想啊,但是这边离不开我。不过我觉得也差不多了,再过几天我就回去。"
程丽娜在卧室里听着这些话,心里五味杂陈。她知道婆婆想回老家,但没想到会这么迫不及待。
孩子在她怀里安静地睡着,小脸红扑扑的,看起来特别可爱。程丽娜轻抚着孩子的脸颊,心里涌起一种保护欲。
无论如何,她都要给孩子一个温暖的家,即使没有婆婆的帮助。
肖明诚下班回来时,马玉珍正在收拾行李。
"妈,您这是要走了?"肖明诚放下公文包,有些意外。
"是啊,丽娜的月子也坐完了,我也该回老家了。"马玉珍头也不抬地说道,"老家那边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处理呢。"
"可是孩子还这么小,丽娜一个人照顾会很辛苦的。"肖明诚看了看妻子,程丽娜正抱着孩子站在卧室门口,脸上的表情很复杂。
"辛苦什么?我当年生你的时候,你奶奶可没有来帮忙,我不也一样把你拉扯大了?"马玉珍的语气有些不耐烦,"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娇气,什么事都指望老人。"
程丽娜听到这话,眼中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,但她什么也没说。
"妈,要不您再住一段时间?我给您加辛苦费。"肖明诚试图挽留。
"不用了,我在老家还有自己的生活。"马玉珍摆了摆手,"再说了,我一个老太婆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大忙。"
当天晚上,一家人坐在餐桌前吃晚饭,气氛有些沉闷。孩子在婴儿车里安静地睡着,偶尔发出一两声轻微的呼吸声。
"妈,您什么时候的火车?"肖明诚问道。
"明天下午的,我已经买好票了。"马玉珍夹了一口菜,"对了,明诚,你给我转两千块钱,这个月的辛苦费。"
肖明诚点了点头:"好的,我一会儿就转给您。"
程丽娜低着头吃饭,心里却在想着明天之后的日子。没有婆婆帮忙,她一个人要怎么照顾孩子?肖明诚工作那么忙,回家的时间也不固定。
也许,她需要学会一个人面对所有的困难。
第二天上午,马玉珍早早就起来收拾行李。她把自己的衣服和日用品都装进了一个大行李箱里,看起来像是要进行一次长途旅行。
"妈,您真的决定要走了?"程丽娜抱着孩子,最后试图挽留一次。
"是啊,我在老家还有很多朋友,每天都有活动。在这里待着太无聊了。"马玉珍拉上行李箱的拉链,"你们年轻人有你们的生活方式,我也有我的。"
肖明诚请了半天假,准备送母亲去火车站。临走前,马玉珍看了一眼孙子,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小脸。
"好好照顾孩子,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。"她对程丽娜说道,但语气听起来更像是一种例行公事。
"妈,您路上小心。"程丽娜抱着孩子站在门口,看着婆婆离开的背影。
等肖明诚送完母亲回来时,已经是傍晚了。家里突然变得很安静,只有孩子偶尔的啼哭声。
"丽娜,你还好吗?"肖明诚看着妻子,她正在给孩子换尿布。
"我没事,只是需要适应一下。"程丽娜勉强笑了笑,"以后就是我们三个人的生活了。"
肖明诚走过去,轻抚着妻子的头发:"对不起,让你受委屈了。"
"没关系,我们会过得很好的。"程丽娜看着怀中的孩子,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。
她不知道的是,这只是一个开始,更大的考验还在后面等着她。
04
马玉珍回到老家的第一天,就迫不及待地加入了老姐妹们的麻将局。
"玉珍,你总算回来了!"邓冬梅看到她,高兴地站起来,"我们都想你了,这一个多月没你,麻将桌上都不热闹。"
"可不是嘛,我在城里憋坏了。"马玉珍坐下来,熟练地洗着牌,"天天看孩子,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。"
"孙子怎么样?健康吗?"沈惠英关心地问道。
"健康是健康,就是太闹腾了。"马玉珍一边码牌一边说,"半夜三更的哭,白天也不消停。我这把老骨头哪受得了这个罪。"
"那你儿媳妇呢?不是应该她照顾吗?"
"别提了,娇气得很,什么都不会。"马玉珍摇了摇头,"现在的年轻人啊,生了孩子就指望老人伺候。"
几个老太太围坐在麻将桌前,一边打牌一边聊天,气氛很是热烈。马玉珍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,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。
与此同时,城里的程丽娜正在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挑战。
没有了婆婆的帮忙,她必须一个人承担起照顾孩子的所有责任。肖明诚虽然很想帮忙,但他的工作确实很忙,经常要加班到很晚。
"明诚,孩子昨天晚上又哭了一整夜,我都快撑不住了。"程丽娜抱着孩子,眼中满是疲惫。
"要不我们还是请个月嫂吧?"肖明诚心疼地看着妻子,"虽然贵一点,但总比你这样熬着强。"
"算了,月嫂太贵了,我们刚买了房子,还要还房贷。"程丽娜摇了摇头,"我可以的,只是需要时间适应。"
但适应并不容易。孩子的作息时间很不规律,经常在半夜醒来要喝奶。程丽娜每天晚上都要起来好几次,白天还要做家务、准备三餐。
更让她感到压力的是,孩子似乎特别爱哭,有时候无论怎么哄都停不下来。程丽娜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。
她开始想念婆婆在的那些日子,至少那时候还有个人可以帮忙分担一些。
一天下午,孩子又开始哭闹,程丽娜试了各种方法都无效。她抱着孩子在客厅里来回踱步,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。
就在这时,门铃响了。程丽娜抱着孩子去开门,发现是住在楼上的邻居林惠珍。
"小程,怎么了?孩子哭得这么厉害?"林惠珍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,人很和善。
"林姨,我不知道怎么办了,他一直在哭,我什么方法都试过了。"程丽娜的声音里带着哭腔。
"让我看看。"林惠珍接过孩子,熟练地检查了一下,"可能是肠绞痛,小婴儿经常会这样。你按摩一下他的小肚子试试。"
在林惠珍的指导下,程丽娜学会了一些哄孩子的技巧。孩子果然慢慢安静下来,在程丽娜怀里睡着了。
"谢谢您,林姨。"程丽娜感激地说道。
"不用客气,我也是过来人,理解你的辛苦。"林惠珍拍了拍程丽娜的肩膀,"你婆婆呢?不是应该帮你照顾孩子吗?"
"她回老家了,说是有事情要处理。"程丽娜的语气有些无奈。
林惠珍皱了皱眉头,但没有多说什么。她只是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,让程丽娜有困难的时候可以找她。
这个小小的插曲让程丽娜感到了一丝温暖。她意识到,即使没有婆婆的帮助,她也不是完全孤立无援的。
但她不知道的是,远在老家的马玉珍此时正沉浸在麻将的快乐中,完全没有想过城里的儿子媳妇过得怎么样。
老家的日子对马玉珍来说简直是天堂。每天上午她会去菜市场买菜,和老邻居们聊聊天;下午就是雷打不动的麻将时间;晚上看看电视,早早休息。
"玉珍,你在城里住了这么久,还是老家好吧?"邓冬梅一边打牌一边问。
"可不是嘛,城里那种生活我是受不了。"马玉珍摸了一张牌,"天天围着孩子转,连个自由都没有。"
"那你还回去吗?"
"暂时不回了,让他们年轻人自己折腾去吧。"马玉珍的语气很轻松,仿佛完全忘记了城里还有个需要照顾的孙子。
05
时间过得很快,马玉珍回老家已经半个月了。
这半个月里,她过得非常充实和快乐。每天的麻将局成了她生活的重心,和老姐妹们在一起的时光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。
"玉珍,你的牌技见长啊,今天又赢了不少。"沈惠英笑着说道。
"可能是心情好,手气就好。"马玉珍数着手里的钞票,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,"在城里的时候,天天愁眉苦脸的,哪有心思打牌。"
"说起来,你儿子他们最近怎么样?有没有给你打电话?"邓冬梅问道。
马玉珍想了想,确实有些日子没有接到儿子的电话了。不过她也没太在意,年轻人忙是正常的。
"他们挺好的吧,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生活方式。"她摆了摆手,"我们继续打牌吧。"
与此同时,城里的程丽娜正在经历着人生中最艰难的时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