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毒凝胶的气味还黏在指缝里，张嫂把双手浸在洗碗池中。婴儿房传来断续的啼哭，她甩着水珠往楼上跑，却在楼梯拐角被雇主拦住。
"孩子我们哄睡了。"雇主压低声音，"您早点休息吧。"
橡胶鞋底摩擦着木地板，张嫂退回地下室。折叠床边的铁皮盒里，褪色的红布包着二十年前的接生剪。那年大雪封山，她用这把剪刀剪断
过脐带，用土方子救活早产三月的婴儿。产妇家人跪在雪地里磕头，说她的手是观音娘娘赐的。
手机屏幕在黑暗里亮起来，老家卫生院王主任发来消息："新来的助产士想学您那套按摩手法，啥时回来讲课？"张嫂摩挲着指节上的茧，
那些被婴儿胎毛蹭得发亮的凸起，此刻正在阴影里蜷缩。
暴雨是后半夜砸下来的。张嫂抱着洗衣篮从后门出来，看见屋檐下蜷着个年轻女人。湿透的连衣裙裹着单薄身体，怀里婴儿的啼哭像小猫呜咽。
"能借个地方喂奶吗？"女人抬起苍白的脸，锁骨处的淤青在闪电中忽明忽暗，"我叫小夏。"
消毒柜里的奶瓶还温着，张嫂端来姜汤时，发现小夏正在撕扯胸衣。"胀得厉害，吸奶器落在那个混蛋车里了。"年轻母亲的声音发颤，乳晕
周围布满紫红色瘀斑。张嫂的手比意识更快，已经托住沉甸甸的乳房。
"要顺着乳腺管走向......"话没说完就被婴儿的呛咳打断。小夏慌乱地拍打襁褓，早产儿的脸涨成青紫色。张嫂扯开包被，老茧擦过婴儿后背的
瞬间，二十年光阴在指缝里倒流。
"掌根抵住肩胛骨，四指快速叩击。"当年赤脚医生教的口诀脱口而出。黏稠的奶块溅在瓷砖上，婴儿的啼哭划破雨夜。小夏瘫坐在地，看着
张嫂用虎口卡住婴儿胸骨，茧子陷进娇嫩的皮肤。
"去医院的路上，救护车就是这样的。"张嫂的棉布衫被冷汗浸透，婴儿的脚心渐渐泛起血色，"那时候我抱着孩子，他爸在车祸里......"
晨光穿透云层时，张嫂正用茶油给小夏按摩乳房。淤积的乳汁混着血丝涌出来，在搪瓷盆里荡开涟漪。"您的手真神奇。"小夏望着熟睡的婴儿，
"像有温度的气流在血管里走。"
三天后张嫂辞了工。经过月子中心落地窗时，她看见穿白大褂的姑娘们推着仪器车穿梭。橱窗海报印着"科学通乳"的字样，玻璃倒影里，她的
手掌正悬在某个婴儿的襁褓上方。
"张老师！"穿粉色制服的女孩追出来，"我们总监想请您做特别顾问。"旋转门带起的风掀起宣传册，首页印着"传统技法与现代医学结合"。
诊室里，总监捧着张嫂的手细看："这些茧子，是活体穴位图啊。"红外线仪器的光斑游走过她的掌纹，在某个凸起处突然发出蜂鸣。"您看，
这个茧的位置正好对应少泽穴。"屏幕上经络图流光溢彩，"这是多少年才能长成的活地图？"
窗外梧桐树沙沙作响，二十年前的雪夜、暴雨中的婴儿、消毒凝胶的水痕在她掌心重叠。张嫂轻轻抽回手："能借用下你们的电脑吗？我想给
老家卫生院发个课件。"
黄昏的光线里，摄像头对准她布满茧子的手掌。直播屏幕上，无数年轻妈妈在留言区追问："张老师，这个穴位要按多久？""茧子位置能标出来
看看吗？"
小夏抱着婴儿出现在镜头里："这是我们的救命恩人。"婴儿忽然抓住张嫂的拇指，粉嫩牙龈蹭过陈年老茧。评论区突然炸开泪目表情包，有人
留言："我奶奶手上也有这样的茧，小时候胀气都是她给揉好的。"
张嫂望着实时翻译器里的英文字幕，忽然想起昨天收到的邮件。国际母乳协会的邀请函还在包里躺着，题目是《来自东方的生命之手》。她调整
了一下麦克风，茶香在保温杯口袅袅上升。
"咱们先从哺乳姿势说起。"婴儿的体温透过茧子传来，"就像抱一捧温泉水，手指要这样收拢......"
